问诊手足口病

当前，全球都在阻击甲型H1N1流感，我国更是倾尽全力围堵疫情，但同时，针对另一种传染病的防控战也在紧张进行着，那就是手足口病。入春以来，这种由肠道病毒引起的传染病来势汹汹，将矛头对准弱小的儿童，不但侵害着儿童的健康，让他们饱受痛苦，也揪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。目前，手足口病的报告发病数依然呈上升态势，重症病例也在增加之中。这场防控之战进行得如何，我们一起来看记者的调查。

自今年初春手足口病疫情爆发以来，全国31个省、自治区、直辖市都有上报病例。根据卫生部最新发布的疫情信息，我国仅今年3、4月份手足口病发病人数就高达267148人，死亡96人。其中，河南省发病人数最多，目前共报告61780人发病，36人死亡。日前，我们《每周质量报告》的记者奔赴河南多个地市，对这里的疫情展开调查。作为手足口病定点医院之一，郑州市儿童医院有着全省规模最大的儿童重症监护病房。

记者：我们在郑州市儿童医院了解到，往年，这里的重症监护病房几乎都从来没有收治过手足口病患儿，而在今年，随着手足口病重症病例的增多，医院专门开设了这间隔离的儿童手足口病重症监护病房。

据医院介绍，今年手足口病来势凶猛，重症患者的比例远远高于去年同期，这让医院起初感到措手不及，为了让这些重症患儿得到更有效的治疗，并避免交叉感染，医院紧急隔离出这间手足口病重症监护室。记者看到，十几张病床几乎都躺满了患儿。这个女婴来自商邱宁陵，还不到2岁，送来医院时她已经出现脑干受损、休克等多种并发症。回想起当时抢救的情景，孩子的父亲仍然感到后怕。

患儿父亲：就是2月25号，早起6点，我们就去民权妇幼保健院给孩子做了一个血液检查，大夫说他说你们是上呼吸道感染，就是不是手足口病。没查出来，就是输了一瓶水，我感觉孩子烧还是不退，我就来到了这，就是上午12点多吧，就坐车直接赶过来了。直接大夫过来一看，直接就进抢救室了，就抢救。

记者了解到，重症监护室里的患儿几乎都患有不同严重程度的并发症。有的孩子在送来时已经生命垂危，来不及抢救，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宣告了死亡。

郑州市儿童医院PICU副主任医师 成怡冰：主要并发症是神经系统并发症，它可以出现脑炎、脑膜炎、脑干脑炎、脑脊髓炎，有一部分孩子危重孩子，除了神经系统并发症的话，还有神经原性肺水肿，到最后也有是休克的都有。

记者：那这些会留后遗症吗？就是从这出去以后。

成主任：有一部分孩子是要留有后遗症的。因为这一个病毒侵犯的话，有中枢受损的一些孩子，尤其是侵犯到脑干，有一部分孩子是会落后遗症的。

由于患儿病情危重，每张病床前都有一到两名护士在陪护，随时监测病情并定期进行化验，虽然这间重症监护病房配备了30多名医生和护士，但人手仍显不足。

郑州市儿童医院PICU副主任医师 成怡冰：我们现在是处于一种战斗状态，没有休息日，不分上班和下班，疫情就是命令，只要孩子病情出现变化，我们就守在身旁积极救治。

由于目前尚未找到特效的救治方法，有些重症患儿已经住院长达几个月之久，记者发现，许多外地患儿的家长因为不能进入病房陪护，又住不起旅店，只好在医院废弃的楼道里铺上被褥，安了家。

除了重症监护病房，医院还设有隔离的手足口病住院区，收治症状较轻的患儿，40多张床位一度供不应求。而更多的手足口病患儿集中在门诊区，许多家长带着孩子专程从外地赶来。

记者：你们从家到郑州大概多少时间？

家长：大概一个小时多，走高速。

记者：你们那边有医院吗？

家长：有。

记者：为什么不在当地医院看呢？

家长：人太多了。

据医生介绍，门诊量自从4月以来显著增大，目前又有所回落。

记者：咱们每天来就诊的这个病人都会做这个统计是吗？

医生：对，我们都做统计。

记者：白天、夜间都有啊？

医生：恩，白天、夜间都有，24小时的，我们是24小时上班。

记者：最多的时候一天195人。

据全国数据统计，除河南省之外，山东、江苏两省的疫情也较为严重，此外，随着温度的升高，疫情高峰正在由中东部向北方省份移动，河北省报告病例急升。目前疫情稳定在高峰平台期，每日上报6000例左右。卫生部专家表示，今年的疫情呈现出一定的地域性特征。

肖东楼 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，曾参与2003年非典型肺炎疫情和2008年安徽阜阳手足口病疫情等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。现任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。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在全国总的趋势来看，现在我们东北三省疫情相对还是比较低，发病率比较低，发病人数也比较少，西北五省除了陕西以外，也是相对比较低，发病人数比较少。另外西南的几个省，云贵川，包括重庆、海南发病率都比较低。

通过分析全国疫情，记者注意到，疫情高发的地区有着人口密集，流动性强的共同点。这也是造成今年手足口病例明显高于往年的原因之一。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传染病它造成流行的也有一个因素就是随着人员的流动的增加，那也是造成传染病扩散、流行很重要一个因素。

记者：所以这可能也是今年现在高发态势的一个因素？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对，是，所以现在看来就是疫情主要还是集中在刚才说的河南、山东、江苏、安徽、广东、广西，主要还是在这些地方。

记者：还是劳务输出大省？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这些地区流动人口也相对比较多一点。

手足口病是由肠道病毒引起的传染病，症状包括发热，以及在手部、足部、臀部、口腔出现疱疹等。主要靠粪便传播，呼吸道传播和密切接触传播。因此，人口数量越大，流动性越强，病毒就越容易扩散。由于手足口病毒多以不发病的隐性感染为主，隐性感染者成了最大的传染源。

中国疾控中心 国家麻疹实验室主任 许文波：它是隐性感染，不能把隐性感染识别出来，所以就是说90%它不发病，但是它作为传染它在传播，它在流动，所以就是说很难控制。

但同时，隐形感染者也对病毒获得了免疫。专家因此指出，在今年疫情高发的地区，人群会建立起免疫屏障，手足口病在全国范围大爆发的可能性并不大。

据医生介绍，今年手足口病流行的一个特点是重症病例显著增多，不仅如此，轻症向重症转换、重症向危重症的转换也非常迅速。以河南为例，2008年全省仅报告重症病例10例，而今年截止到目前，重症病例已经是去年的10倍。卫生部门分析，这个现象和今年手足口病的病毒特点有关。

中国疾控中心 肠道传染病办公室主任 张静：开展病原检测以来，我们对所分离的病毒进行了基因测序分析和比较，结果表明，我们国家手足口病的主要病原为EV71和柯萨奇16肠道病毒，那引起重症和死亡的主要为EV71病毒，占先前确诊病例的90%以上。

记者在郑州市儿童医院了解到，这里绝大多数的手足口病重症患儿，都是感染上了EV71病毒。

郑州市儿童医院PICU副主任医师 成怡冰：以前回报结果的好像只有一例不是EV71感染，他是柯萨奇（感染的），也是引起手足口病的一个常见的病原，其他的基本上都是（EV71感染）。

EV71病毒，目前最晚发现的肠道病毒，1969年在美国被确认，感染性强，致病率高，尤其易导致神经系统方面的并发症，多发生于婴幼儿。历史上曾多次发生过EV71流行。上世纪70年代，保加利亚超过750人感染EV71发病，44人死亡。1997年，马来西亚有2628人发病，29人死亡。1998年，我国台湾地区发生EV71引起的手足口病和疱疹性咽峡炎流行，上报病例超过12万，78人死亡。2008年4月，EV71在安徽阜阳爆发，继而扩展到多个省市，去年全年手足口病发病人数高达488955万，死亡126人。

专家指出，虽然EV71病毒在全球肆虐，但目前并没有针对EV71的特效治疗方法。一旦出现误诊或缓治，容易出现脑炎、肺出血、急性软瘫和心肌炎等并发症，甚至导致死亡。

第一个困难是我们目前没有一个有效的，非常有效的一个抗病毒治疗的药物，对病毒没有办法，那么第二的话就是一个危重症病例的早期发现，这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，因为确实是，这个病出现危重症情况以后，这个进展会非常快，而一些早期的危重的情况发现，可能需要很细致的观察，才能够发现，如果发现晚的话，那么救治不及时，那么死亡率是非常高的。

通常来说，手足口病的症状比较明显，如果早发现，早治疗，临床上不难治愈。然而，记者在医院发现，许多感染了EV71病毒的患儿身上看不到明显的疱疹。

地坛医院感染科主任 李兴旺：有些很重的孩子可能皮疹很少，可能在手背上、或者脚上这些部位可能两三个，三四个疹子，我们叫做皮疹不典型。越是这种皮疹不典型的，他的病情可能越重，可能就是我们讲的所谓EV71病毒，它所引起的。

这个特点，让许多家长没能及时发现孩子已经感染上EV71，从而延误了治疗。为了让公众更多地了解EV71病毒及手足口病防控常识，国家卫生部在去年5月将手足口病纳入丙类传染病，在实行网络直报的同时，大力宣传防控知识。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我们去年就做了很多的宣传报道，光宣传报道的光盘，我们去年就发了几万张到各个地方去，把最基本的手足口病知识，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体，不同的方式进行宣传。

然而，记者调查中发现，在一些信息传递相对落后的地区，许多居民在今年3月前还对手足口病和EV71病毒全然不知。

记者：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有手足口病这种病的？

河南省中牟县白沙村 支部书记 张国记：这个病也是知道了，也是一个月多点，俺从知道就是这工作一直没间断。

记者：在这之前你就没听说过手足口病是吗？

河南省中牟县白沙村 支部书记 张国记：以前没有。

甚至有些医护人员也是在今年接受培训后才知道手足口病。

记者：你在这个医院多久了？

护士：一两年了吧。

记者：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手足口病这个病的？

护士：就是刚这个病情刚有的时候。

记者：是今年吗？

护士：是。

对病情了解的滞后，加上病毒传播的特点，使卫生条件较差的农村地区成为疫情最高发的区域。统计显示，大部分手足口病患儿都来自农村。这也让相关部门意识到加强我国基层公共卫生体系建设的必要。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我们也感觉到目前这个公共卫生体系建设当中呢，比较薄弱环节关键还是在农村，在基层，尤其是在乡以下的公共卫生很多工作呢还都比较薄弱，这是需要我们加强培训，要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，尤其是农村的环境卫生的整治，农村的改水改厕的工作，那么通过大环境的改善，来提高农村这种公共卫生的能力和水平。

在医院调查时，一个现象引起记者的注意。虽然手足口病门诊前每天都排着长队，但真正确诊是手足口病的病例却只占到一半的比例。

记者：昨天有17例啊。

护士：恩。

记者：确诊的有多少。

护士：17个里有9个是确诊的。

由于无法准确判断病情，许多家长发现孩子稍有疑似症状就赶来医院就诊。专家指出，对于症状轻微的疑似患者，来医院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

中国疾控中心 肠道传染病办公室主任 张静：据我们目前掌握呢，99%的孩子都是轻型的，也就是出疹子，可能有发烧，可能很少，一部分孩子也可能不发烧，这个时候呢，轻型的病例我们现在还是采取的居家隔离的这种方式，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交叉污染，交叉感染。

为了减少交叉感染，卫生部要求医院设立预检分诊制度，并开辟专门的诊室接诊疑似手足口患者。在郑州市儿童医院，记者发现每个患者的情况都被详细地记录下来。

通过这种方式，政府部门力争在传染源头上对手足口病进行有效控制。

郑州市卫生局 局长 顾建钦：第一个关键环节就是要针对传染源，就是在哪个地方发病，发病比较高的地区，托幼机构或者是县市区，要做好这些地区的传染源的控制，疫情的检测。

记者注意到，幼儿园、学校成了手足口病重点的宣传和防控场所。

幼儿园老师：老师要提问你们知道什么是手足口病？谁知道？

回答：手上和脚上和嘴里起的都是疱疹。

幼儿园老师：他说的对不对？

回答：对。

除此之外，手足口病容易高发的农村地区也纷纷严阵以待。

记者：我们在白沙村的村口看到这么一个条幅，上面写着严禁七岁以下的儿童进入本村，在这个调幅下面，还有一个人在这守着。您在这干什么呢？

男：在这帮助村委反正是防治这7岁以下的小孩进入本村。

记者：为什么呢？

男：因为这一段时间全省发现流行手足口病，为了防止这个外村的小孩把手足口病带入本村，反正是就起这个作用吧。

记者在一些农村还看到，手足口病的宣传标语比比皆是，路上也都洒满了消毒用的白石灰。为了第一时间发现病人，防疫医生还对全村挨家挨户进行排查。

卫生部手足口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肖东楼：那么这样的措施呢，对传染病的防控来说那肯定是有效的，肯定是有效的。那么也就是说它把群众的群防群治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，就是让群众参与到这个防控工作当中来，让每个人都有这个意识。

相关部门指出，这种防控措施在疫情高发地区会取得效果，但不易全国推广，防控手足口病，更关键的还在于公众在生活中做到预防。

专家指出：1、家长应尽量少带孩子去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。2、使用含氯的消毒剂，如84消毒液进行消毒。3、日常生活中注意个人卫生，做到“勤洗手、吃熟食、喝开水、常通风、晒太阳”。

专家同时表示，肠道病毒在外环境中可长期存活。因此，良好的卫生习惯需要长期保持，才能防病毒于未然。

中国疾控中心 国家麻疹实验室主任 许文波：勤洗手不是一天两天，要养成良好的习惯，就是这一个月洗手，下个月不洗，那么下个月传染你还会被传染上，就是养成习惯，就是这个卫生，特别是包括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。

目前，虽然我国各省市都有手足口病发生，但数据显示，手足口病的病死率还不到0.3‰，远低于其他传染病，只要防控得当，就可抑制蔓延。经过全国地区的大力防控，手足口病每日上报的发病人数已经呈现减少趋势，疫苗的研制工作也正在紧张进行，同时，广受关注的2009年新医改方案中，就有关于农村改水、改厕等增强国家重大公共卫生服务项目，对于像手足口病这样的传染病给予政策和财政上的倾斜，各级政府和卫生部门正在致力于开展爱国卫生运动，从源头上控制和减少手足口病的发生。

对待手足口病，既不能掉以轻心，也不能过分恐慌。需要我们理性地看待，科学地认识，才能有效防止疾病蔓延。在这场全民参与的防控战役中，我们也收获了很多的思考和启示。近来，从“奶粉事件”，到“爽身粉事件”，再到“感冒药事件”，乃至现在的手足口病疫情，受害者都是弱小的儿童。我们在揪心的同时，也更迫切地希望我国建立起一套更完善的公共卫生防治体系，那么，不管是手足口病，还是其他的传染病，都将止步于这道安全的屏障。